Mateo

自娱自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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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X2】知了(短篇完)


 之前的删掉重发。

@锆君 生日快乐(比爱心)

可以搭配 don't let me go 食用



那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夏日。

蝉破土而出,不知为了什么而声嘶力竭。徒劳而已,二宫想,只不过让夏天变得更热了。

他趴在桌上,侧过脸枕着一沓信纸,视线停留在左手边的白色盘子里沾着水珠的西瓜。蝉鸣有如潮水灌进他的耳朵。

- 只要,只要消停一会儿,我就接着写。

 

相叶前辈:

见信安。

想写这封信很久了,却迟迟没有动笔,要怪就怪这恼人的暑气。天气预报说到下周四会变得凉快些,不过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东京了。

 

二宫慢慢直起身子,信纸粘在脸上跟着被带起,紧接着耳边传来干净利落的纸张撕裂的声音。他看着被拦腰斩断的信纸,瞥了眼塞满纸团的垃圾筐,心想又要重头来过。

收信人的称呼他思考了很久,最终选了一个较为生疏的叫法。回想两人共度的时光,他好像从未叫过那人的名。“マ、サ、キ……”他试着在抬头写下那人的名字,又迅速扛掉假名换成了汉字。他又把“雅紀”二字划去,直到原先写着字的地方变成一团黑墨才停笔。

还是相叶前辈来得好些。

然后前辈就闯进了他的房间。

来者满头大汗,就差吐出舌头喘气散热。他从挎包里拿出干净的T恤和中裤,若无旁人地换起衣服。二宫别过头去,把信纸塞入抽屉。“桌上有西瓜,赶紧来吃。”

“我说你,”相叶擦了擦嘴角滴下的西瓜汁,“总是闷在房间里怎么行啊。偶尔也来看看棒球部的训练啊,好歹你也是部员之一。”

“夏天就是应该在家里吹空调才对。”遥控器上显示着26℃,舒适的室内与逼近36℃的户外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
相叶清楚怎么劝说都是白费口舌,便绕到电视机后边,在一堆摞在一起的游戏光碟中翻找起来。“今天玩这个?”他挥了挥手中的盒子。

“好啊。”

 

明明可以先在更衣室冲个凉再换上干净衣服,你却总是大汗淋漓地跑过来。说什么走在路上也会出一身汗,还不如到了凉快的地方再说。就算身上的汗臭味再怎么被我嫌弃还坚持这么做,不愧是师匠。

写信当然不是为了抱怨,只是我以后可能连可以抱怨的人或事情都没有了,所以就请容忍一下吧。

如果不是脚踝扭伤,大概还能和你一起打最后一场比赛,真是可惜呢。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看你在场上闪闪发光的样子,像太阳一样,让人忍不住追随你的脚步。然而不知道为什么,明知在一起的日子所剩无几,我却一次又一次拒绝你的邀请。大概是在逃避什么吧。

有些话写在信里就容易很多,多是因为自己平日不够坦率的缘故。

 

“雅纪不留下来吃晚饭吗?”和子妈妈从厨房探出头。

“不了,今天家里有亲戚过来。谢谢阿姨!”

“啊……是送行吗?”

“嗯,算是吧。”

“雅纪真是有出息啊,去国外念大学,要是我家和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。”和子妈妈笑意盈盈。

“哪有哪有,カズ他也很厉害的……”一旁的二宫嘟囔着“住嘴啦你不是有事嘛快点走”,一边单脚蹦着还连推带挤地把客人送到门口。

“那么,明天见。”他冲二宫笑笑。

 

我还要再等几年才能去找你,如果能在大二大三成为交换生就好了,不然就要等到大学毕业。不过未来的事儿谁说的准呢。

有时候会想,若不是机缘巧合让我们多次在列车上相遇,我们又会是怎样?那我们的交集就仅仅是棒球了。你我是多么不同的人啊。现在回想起来,我们变得熟络的过程竟是如此自然,相处方式仿佛是已经认识多年的老友,简直令人难以置信。深知这段关系来之不易,倍感珍惜,在此也发自肺腑地说一声感谢。

好像写得有点严肃,你看我这种人竟然流露真情实感了,这封信可要好好珍藏(笑)。

 

二宫五点半感受到床头传来的振动声,挣扎了一会儿他摸到手机发现收到一条简讯:

“把校服找出来,我待会儿来接你。”

他看了眼发信人和时间,又迷迷糊糊睡过去。直到一小时后有人二话不说拉开他房间窗帘,用略沙哑的声音嚷嚷着“都叫你起床了还睡”,二宫才意识到,原来刚才那不是一场自导自演一厢情愿的梦。

二宫被相叶拖拽下台阶时倒抽了一口凉气。“慢点……我脚还肿着呢。”相叶露出了愧疚的神情,背过身去。“诶你要干什么?!”双脚突然离地,二宫惊呼道。“来不及了,背你去车站。”

无论二宫怎样用劲捶打相叶他就是不松手,于是乎放弃反抗,调整好姿势让相叶更轻松些。

早晨七点的空气尚未完全被阳光加热,前额的发丝轻轻晃动,二宫望了眼街边树上的叶片,也在风的吐息下摇摆着。原来是有风的啊,他想,随后满足地眯起眼睛。他的身体随着相叶的步伐有节奏地上下颠簸,要不是被骨头硌得难受,说不定会像坐在木马上的孩童一样坠入梦乡。他听见对方的喘气声,感受着从胸膛传来的热度,两人的衬衫被汗水黏在一块儿了。

仿佛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,时间被无穷地拉长成一根线,看不见起始也望不见末端。


上午的训练结束之后两人一起坐在树荫下吃午饭。相叶带来的便当里放着他最常吃的食物,二宫用筷子挑了个大块的炸鸡塞进嘴里。“总是吃这些你也不怕腻。”

“毕竟以后就吃不到了嘛。”

脱口而出的话语杀了二宫一个措手不及,一阵恍然若失感席卷而来,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就愣愣地看着相叶。被盯得内心慌乱,相叶没再说什么,只是伸出手搂住学弟的肩然后安慰似地拍了拍。

 

返程列车上的人不多,一排座椅上只坐着他们俩。相叶喋喋不休地讲着队员们训练时发生的事,似乎忘记二宫今天全程都坐在场边。

“我知道啦……刚才看到了。”

“可是カズ不是一直在打游戏吗?”相叶知道二宫总是注视着自己,故意逗他玩。许久没有等来对方的反驳,正想扭头看一眼时,肩头倏得一沉。他小心翼翼地往那边挪了挪,调整肩膀的高度好让二宫枕得舒服些。

一定又是熬夜通关了,相叶叹了口气。

二宫毫无防备婴儿般的睡颜,一瞬间让他觉得身旁睡着一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,仅仅是相叶一人能照顾的孩子。他一边担心自己离开后二宫该怎么办,一边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汉堡手。

“嗯……到站了吗?”

“快了呢,差不多该醒醒了。”

 

夕阳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相叶架着二宫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家走。

“今天为什么把我拖到学校来?”临别前二宫站在家门口问。

“因为我想和カズ最后一次像往常一样走一遍我们平日走的路嘛。”

在反驳相叶形式主义之前,二宫红透的耳尖出卖了自己。不经意地面露苦笑,心想相叶雅纪这个人实在太狡猾,也太残忍了。

 

今天若不是你把我拉出来,我怕是永远不会去看训练的。我不是那种刻意会去制造回忆的人,但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倒是乐意奉陪。也许内心深处多多少少也是想留下些什么的。

看着那群训练的新生,不由得想起我们初识的情景。刚入部时并没有那么喜欢棒球,如今能够发自内心地热爱这项运动,并在校队打上主力,也多亏了前辈你。令人唏嘘的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比赛,不仅输了,连我这只脚也砸了进去。还记得你心急火燎送我去医院的样子,一脸严肃仿佛大难临头,回忆起来居然有点想笑。不过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罢了。

而我注定将要缺席你的告别赛,起初很是不甘,如今也不再去愤恨或是惋惜什么了。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,已经决定的无法改变坦然接受就好了。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,我既不愿沉湎其中,也不愿拼命拽着回忆往前走——就选择将它放置。

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在说什么,我说的是我们的关系。

 

一家四口一起来看比赛是二宫怎么也没有想到的。一大早父亲开车载着全家来到赛场,母亲和姐姐准备好了便当和应援牌,看到四个纸板上分别写着“相葉雅紀”四个大字,他恨不得立马装病逃走。

座位是在视野最好的位置,可以清楚地看到球员的分布。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,又有一些观众进场。这只是一场友谊赛,观众大多是两校学生和一些闲来无事的家长。

水泥地被太阳晒得冒烟,裸露在外边的皮肤微微刺痛。前方鱼鳞似的座椅扭曲变形,随着热浪上下翻腾。耳边依旧是连绵不绝的蝉鸣,仿佛和烈日一样永远没有终结。二宫看了眼身旁的姐姐,她正兴高采烈地四处张望,家里其他人也是兴致勃勃。

相叶双脚踏上球场土地的那一刻,二宫仿佛听见自己内心某个角落在叫嚣着,像是耳鸣一般,觉得眼前天旋地转。相叶投球的姿势看多少遍都不会厌倦,每一次拼尽全力的挥肩,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热情凝聚在一起投掷出去。那人连汗水也是闪闪发光的,甚至过于眩目。

二宫觉得口干舌燥,无法高声呼喊,只能睁大双眼凝视着投手的一举一动。他全然不顾发酸的眼眶,也没有拭去受阳光刺激而淌出的泪水。一场比赛下来竟然浑身脱力,起身时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,幸好被姐姐眼疾手快拉了一把。他听见她焦急地问自己是不是中暑了。


- 原来是中暑了啊。

赛后他来到更衣室,看到相叶被众人团团围住,便坐在一旁等着。“二宫,你来了啊!”一个前辈说,“我们马上去聚餐,要不要一起?”他本打算婉拒,一想到这是三年级的饯别,便跟着去了。

“你还好吗?”相叶坐在他右手边,凑过头问,顺便给他碗里捡了片烤肉。“看起来有点不对劲。”二宫摇摇头,举起橙汁与相叶碰杯。“恭喜比赛获胜。”

棒球部的男子高中生不需喝酒助兴,没多久餐桌上就喧闹起来。二宫被吵得头大,扯了扯相叶的衣服,从包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,嘱咐他上了飞机再看,起身要走。

“我送你吧。”他说。还没等二宫回答,身后就传来学弟的喊话:“相叶前辈!你航班是什么时候的啊?”“你看,他们等着你呢。”二宫推了下愣在原地的相叶。临走前他听见断断续续几个词:“下午四点、成田。”

 

我有很多害怕的东西。

我担心时间和距离会渐渐将我们分开,然后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交好;我又担心分别后双方拼命维持原先的关系,徒劳一场弄得彼此都很尴尬。我知道总有一天会物是人非,这次离别也不过是一针催化剂,可仍然对未来感到恐惧。假使多少年后再次相逢我们还要笑面相迎故作客套……简直不忍再想。你可能觉得我悲观偏执,而我就是认定你这一走,你我即在两个世界。

毕竟不在一起了,我们的感情要靠什么来维系呢。

一直以来认为人与人的交往是基于等价交换,而我们交换的是彼此的陪伴。说起来我是把你当做什么?是朋友吗?交心到什么地步才算是朋友?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朋友,我只有你。话虽微妙,不过于我而言你的确是特殊的存在。

真希望你能给我勇气让我走下去啊。

胡言乱语一通,想要表达些什么都弄不清了。总之祝未来一切安好,我们好聚好散。

前辈加油。

二宫和也 

 

相叶临走前一天,特地来与二宫告别,两人用最自然不过的方式说了再见。

那晚二宫彻夜未眠。

他看着偶尔被车灯照亮的天花板,窗外汽车驶过的声音清晰可闻。深夜的蝉声似乎不如白日那般聒噪。二宫想,蝉鸣终日不绝于耳,这些虫儿约莫是轮班制地叫着,不然它们在何时休息?再也不至于昼夜不休吧。

即使如此还是徒劳。

无论再怎么发声,到头来终将从树梢坠落,昭示着秋天的到来;从生物角度来说,那只是求偶声罢了,雄蝉雌蝉在交配不久后便双双死亡。其实想来也是一样的。

有一种蝉蛰伏十七年才钻出土地只为鸣唱一季的夏天。二宫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,经过十七年的漫长等待,迎来了最后的夏日。只不过他还没有勇气去发自内心用尽全力地呼喊,因为他尚且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。

他觉得交给相叶的信里少了些什么。

譬如,我喜欢你。

 


二宫一个人来到车站。列车上没有空位,他走路没有一瘸一拐,自然不会有人让座,也不会有人替他抢占座位。他昨夜思考了很久,最终决定去机场与相叶见最后一面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,只是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他,让他靠近,再靠近一点。

然而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,伴随扭伤的脚的落地,一阵又一阵的刺痛。他咬着牙往前走,倒数着距离一米又一米地缩短。

二宫错就错在把自己的精神想象得跟肉体一样坚强,从而没有发现那其实是一根一崩就断的弦。当他踩空楼梯感受到身体悬空从高处坠落的那一刻,他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。反反复复的迎接和逃避,绞尽脑汁写出的临别赠言,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,全都变得毫无意义。

被路人扶起,被送到座椅上,被询问有无大碍。他漠然地作出回答。身体竟不觉得疼,就连原本肿起的脚踝都没有一丝痛感。大脑也被摔成一片空白,他突然觉得事情本来就应该像这样,如同未被书写的白纸。

他想再坐一会儿就回家去。他手里捏着一张往返票,用于结束尚未开始的旅途。有些东西只需单方面撤销便可以让一切保持原样,比如那一封还未开启的信件,比如那一句尚未脱口的表白。


将他从神游拉回现实中的是响着铃的手机,来电显示是相叶雅纪。

二宫自嘲地笑了,把脸埋进双手揉了揉,按下了接听键。

“喂カズ我已经把那封信看了,在车上的时候实在忍不住。

“怎么说呢……我很感动,真的…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”他的声音沾染上一丝哭腔,想必已经开始抹眼泪。

“我觉得你说的对,好聚好散什么的,也许是最聪明的方式了。可你知道,我这个人向来没有你那么聪明,根本不会想到像你说的那样做。

“我也不知道现在说出来合不合适,这大概是一种很自私的行为,但我真的好想告诉你一个秘密,一直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。”

电话那头停顿了好几秒,从努力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中二宫似乎听见了对方的心跳。

“我喜欢你カズ,是认真的喜欢。”

从远处传来阵阵作响的风声,这句话跟着风响了很久。列车呼啸而过,只能捕捉到二宫的回应的尾音。

“……マサキ。”

他再次被铺天盖地的蝉声淹没,又回到了永无止境的夏日。



END.


如果有番外那就是拔哥视角。如果有的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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